2025-03-15 15:46:00
2023年10月2日下午,我骑车去吴中路收书,陈先生前几天和朋友来考察书店,想确认犀牛书店是否值得他托付自己的藏书。当天眼见实物,确实很赞,有喜闻乐见的版本书话、古典文学以及装帧漂亮典雅的精装书。
这些书暂存在他姐家很长时间。陈先生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从复旦大学毕业后,去了德国,经营西洋珍本书。我问他可有收到过中国的古籍善本,他说很少能见到,只收过一部清内府皇绫装帧的古籍。
一个月后,我按照约定去往浦东成山路收书,是一些旧平装的文学书。在整理估价时和C先生闲聊,他谈起两位大学室友都是资深书迷,一位毕业后去了出版社工作,现在还在不停地买书;另一位则去了德国,在慕尼黑开旧书店。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穿过我的身体。
不会这么巧吧?我立马追问,是陈先生吗?他也惊讶,你认识他?我说他上个月回国,就是我去他家收了旧藏。之前陪他来书店考察的应该就是你那位在出版社工作的室友。他兴奋起来,立刻掏出手机给出版社的同学打电话确认此事,末了又约了见面饮咖。
这种人和书和人的链接让我着迷,其实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,但是在某个时刻,他们都决定把自己的藏书交给我们书店。
2024年春节过后,一位老朋友告诉我,已故诗人杨宏声的藏书需要处理。于是上门收购,尽是文学书。其中有一册是作家刘苇送给他的《四月的奥德赛》,翻开书页,只见空白处几乎写满了笔记。这本书出版于2008年,他和杨宏声于2013年先后病逝。我曾在书店和他们有过数面之缘,见到这本书,好像能看到他们站在一起跟我打招呼:嗨,小庄,别来无恙啊。
我本该珍藏这本书的。可惜阴差阳错,因为沟通的疏忽,书店同事将这本书上架了,并且很快就被一位女生买走。起初我有点儿生气,但后来也释怀了。我珍视它,是因为书见证着昔日的友情;而她买走它,是真心喜欢这本书,喜欢泛黄书页上手写的笔记,她的喜爱似乎比我更纯粹。这或许正是旧书让人着迷的地方,旧书不单纯是一本旧了的书,因为和人相伴,会沾上人的气息,而这气息是独一无二的幽微真实的生命。而旧书店存在的意义,不正是让旧书流转到喜爱它的人手中,在新的生活中焕发生机么?
再想想,此刻在书店书架上站立的书的前主人,仅我所知的,便有好些是朋友。也许他们久不联络,但是他们的藏书还一起在书店里待着,或许在深夜无人时,它们还会在书架上跷着二郎腿,说起自己第一次、第二次被人买走时的情景,聊起它们的前主人聚在一起时是如何谈论它们的。
安得促席,说彼平生。